使用某些計算機字體做廣告語或制作商標的淘寶店主們,要當心了!近日,北京市威宇律師事務所張蕾律師告訴法治周末記者,一些字庫開發企業已盯上了淘寶店鋪的招牌,開出少則幾萬元、多則十幾萬元每年的字體使用費標準,使用這些字體的店鋪若不掏腰包,就將被訴諸法庭。
據法治周末記者了解,其實不止淘寶店,小到一些創業公司,大到一些重量級企業,都曾有過使用未經授權的計算機字從事商業活動而遭遇字庫開發企業維權的先例。
不過在張蕾看來,字庫開發企業對于其開發的計算機字庫軟件享有著作權,可以獲取經濟回報,本身無可厚非,但如果字庫公司一方面讓互聯網用戶大量免費下載使用,一方面又追究公司的商業使用,則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
法治周末記者發現,目前對于計算機字庫中的單字商用是否侵權,業內還存在著較大爭議,尤其對于一些同類計算機字體維權案件,國內不同地區法院甚至出現了截然相反的判例。
計算機字體商用易陷糾紛
經營一家網店的張先生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突然間收到一份這樣的通知函:
“張先生:你好!北京漢儀科印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擁有漢儀字體和字庫軟件作品著作權。任何公司及個人在沒有得到漢儀公司書面許可的情況下使用漢儀字庫,均被視為侵權行為。我們在貴司的官網上發現部分漢儀字體,我們希望貴司能夠本著誠實守信的原則將使用漢儀字庫時間、類型、使用場合等情況通報給我們,并商議如何解決用字問題。”
漢儀公司在該函中還給出了除訴訟外的另一種解決思路,即停止使用并進行損害賠償,按照發布權標準價格補相應的授權;或者,若業務層面確有字體應用的需求,則雙方協商合作事宜,同時對之前侵權問題進行約定處理。
據上述漢儀公司通知函的匿名提供者介紹,近年來類似的計算機字體維權事件并不在少數,大多都是突然間就收到了類似的通知函要求索賠。
法治周末記者也在某論壇上發現,一位網友留言稱,“我們是一家剛上規模的淘寶網店,今天突然收到方正公司的電話,說我們淘寶店鋪中寶貝介紹中使用的字體是他們方正字體,是一種侵權行為,需要我們每年一次交字體使用費,還說包的多可以有優惠,如果沒有在1周內解決問題將直接發函。”
“放水養魚”模式遭質疑
在北京市天睿律師事務所資深合伙人華建明眼中,權利人自主選擇維權對象是他們的權利,這無可厚非;出現侵權糾紛后,當事雙方可通過協商來解決爭議,協商不成也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而張蕾則認為,字庫公司的維權是否合理,關鍵還要看其經營模式以及維權方式。張蕾解釋,如果字庫公司在字庫軟件的下載和傳播過程中,明確告知“收費”模式,那么其維權自然是合理的;而如果字庫公司一方面讓互聯網用戶大量免費下載使用,一方面又追究公司的商業使用,則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
互聯網法律專家、北京薪評律師事務所執行主任張韜律師認為,可以將上述字庫企業的行為比喻為一種“放水養魚”的經營模式。
“這里的原因是很多互聯網用戶本身也是企業的經營者或員工,在使用電腦時,這兩種角色根本難以清晰劃分或轉換,此時對用戶一些少量的商業侵權使用索賠就明顯不合理,如宣傳廣告上的幾個字,商標的單字等等。”張蕾表示。
張蕾還指出,在索賠方式上,針對大量的明顯故意的商業侵權使用,依法主張維權是合理的,但現實中的很多情況是,維權者以要求“銷毀侵權產品”等為由主張巨額賠償,如要求停止使用商標、銷毀產品包裝等,這是一種“恐嚇式”維權,或者可以被稱為“維權式銷售”。
張蕾介紹,一些字庫企業在全國范圍委托大量的知識產權維權機構進行維權,然后雙方采取分成的方式分配賠償款項;有些甚至會向維權機構收取“委托授權金”,導致維權機構魚龍混雜,維權手段五花八門;有些維權機構以高出正常授權費用數倍甚至十幾倍的數額敲詐和索賠,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本來是維權者的字庫企業,反而因此失去了道德的制高點。
“雖然這種‘放水養魚’的模式并不值得提倡,但也很難認定其存在法律上的瑕疵并加以禁止。”張韜表示。
計算機字體權利不宜過大
在張蕾看來,字體侵權領域目前最應該關注的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字庫企業的營銷模式,“免費下載、商用收費”一直被廣泛采用,這種模式可以實現快速傳播,但也會造成“無辜侵權”,這種模式本身是存在問題的,此模式下的侵權應當適當減輕侵權者的侵權責任,不應該長期存在下去。
而張蕾也認為,目前互聯網字庫的侵權問題確實已經十分嚴重。“原因一方面與字庫經營者的經營策略有關,另一方面也與普通受眾缺乏對于字庫著作權的法律意識有關,讓大家接受‘字庫也有著作權’還需要一定時間。”張蕾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因此,張蕾雖然并不贊同一些字庫企業的“維權”模式,但她也表示,字庫企業可以自行決定其字庫軟件是收費還是免費,如果字庫企業無法獲取任何經濟回報,字庫行業的發展也沒有任何前途,對于漢字的傳播也是不利的。
張韜也表示,很多計算機字體都是具有一定知識產權價值的產品,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更好地保護。
“計算機字體如果作為盈利性使用,原則上是應當有相關合法來源的,否則很可能構成侵權。”張韜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不過張韜也坦言,在實際情況中,如果一家淘寶小店年收入也就幾萬元,用幾個字就要索賠幾萬元就是不合理的,這還需要根據具體情況酌情判定。”
“如果對計算機字體保護程度過高,很容易導致更多企業成為‘維權’目標,也不利于社會知識的傳播。”北京外國語大學法學院教授叢立先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所有知識產權法,其本身的利益平衡作用都很強,如果給權利人一個過強過高的保護,很容易阻礙知識傳播的效率。
“一方面是私權權利主體的利益保護,另一面是社會知識傳播的效率,兩者之間一定要有一個平衡。”叢立先指出。
字庫企業提示義務盲區
華建明認為,如果用戶獲得字體是與文字處理軟件共同獲得,在用戶獲得字體時并沒有任何特別提示不得用于商業目的,則用戶的使用應不受限制;如果用戶獲得字體是單獨購買獲得,在使用字體前字體提供商已明確提示字體只能用于非經營用途,用于經營目的需另行付費,則用戶不得將字體用于未獲授權用途。
叢立先認為,一個重要問題是:打開word文檔中字庫的下拉菜單,里面有大量的字體可供選擇,但應該很少有使用者會清楚哪些是可以免費用于商業用途而哪些是要付費的。
“其實在對是否侵權的判定過程中,還要看對方是否有明知的主觀過錯,那么字庫軟件的開發公司是否應該盡到一些提示義務呢?”叢立先表示。
如何更公平合理地保護計算機字體權利?法治周末記者曾致電漢儀公司進行詢問,漢儀一位負責人在10月31日回復:“由于我今日開始休假,無法參與本次報道了,感謝貴報及您對字體行業的關注,獲得用戶的關注和認可,是建立良好字體使用知識產權環境的基礎,盡管建立之路任重道遠,但我們相信未來在良好的知識產權環境下,設計師可以甩開包袱,專心創意,使我們引以為豪的漢字文化在新時代可以得到長遠的發展。”
張韜認為,在不能確定使用某一計算機字體是否會造成侵權的情況下,消費者可以選擇咨詢一些專業的廣告公司,或者直接通過其完成對自身商標或者廣告的設計。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廣告公司從業人士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在當前廣告行業中,為客戶制作商標以及廣告宣傳需要使用文字,須提前向版權方購買字體的使用權,并且這里購買的并不是一整套字庫,而是具體使用的某些單字。
“但在一般情況下,如果使用字數較少,廣告公司也不一定要求客戶去購買一兩個字的文字版權,而是會對某種字體進行‘再加工’處理,以規避版權方的追償。而如果使用字數較多,往往就要由需求方自己去找版權公司事先購買使用權。”上述廣告公司從業人士表示。
單字商用侵權與否存爭議
張韜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整體字庫的侵權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這在法律界內已經達成了共識,但是對于其中的單字而言,卻存在著較大爭議。
“這里核心的問題在于,單個字體的創新程度是否達到了著作權法所保護的創新作品程度,即構成創新作品才能受到保護。”叢立先表示,“對線條粗細的調整或者微調字體,本身能否享有知識產權保護,是有很大爭議的。”
張韜認為,只要有獨創性的字體,都應該算作美術作品。而所謂獨創性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以前根本沒有這個字體事后創作出來的;另一種則是在別人字體基礎上做了實質性的重大改變,即一種原創、一種演繹。
華建明則稱,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某些單字是否構成法律意義上的作品也存在爭議,因為其獨創性并不明顯,例如“一”,筆畫非常簡單,從古至今有無數人寫過,一定會有很多人在字庫開發商前已寫過和其字庫相同或近似的“一”字,因此這個單個字是否屬于法律意義上的作品就值得商榷。
張韜也坦言,計算機字庫中的單字商用是否侵權,這在司法實踐中也出現了不一致之處,類似的案子在南京和北京的判決結果就不一樣。
據悉,早在2011年,漢儀公司就曾對昆山笑巴喜嬰幼兒用品有限公司以及上海笑巴喜嬰幼兒用品有限公司提起過計算機字體侵權的訴訟。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昆山笑巴喜和上海笑巴喜未經原告許可,在其注冊商標中使用?“笑”“巴”二字的行為,共同侵犯了原告的美術作品復制權、獲得報酬權,應共同承擔相應的侵權法律責任。
而北京北大方正電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方正公司”)也以廣州寶潔生產的飄柔系列產品,使用了其方正倩體系列用于外包裝、產品標識、產品商標、產品廣告宣傳品等在北京向對方提起過訴訟,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二審均駁回了原告的侵權認定請求。
“這種情況亟需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相關明確的司法解釋以統一認識。”華建明認為。
此外,華建明還指出,如果刻意強調字庫開發商對某個或某幾個字享有著作權,可能會造成對漢字書寫方法的壟斷,對漢字的推廣與發展是不利的。“我曾有當事人在公司網站使用了幾個字,系當事人美工獨立創作完成,某字庫開發商卻認為這幾個字與其字庫的某個字體構成相同或近似,從而向當事人主張權利。”
華建明解釋道:“這個事例充分說明,對字體的保護還應在保護著作權和防止壟斷之間尋找一種平衡,這種平衡如果把握不好,可能會產生極為消極的法律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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